文化中國行丨當西藏“阿佳”遇到滬上工匠

記者 徐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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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西藏日喀則江孜縣到上海，再到時尚之都巴黎，格桑卓瑪之前不敢想象，自己不僅有機會走出高原學習新技藝，還能帶著她和姐妹們制作的氆氌走向世界，與世界頂級奢侈品同臺競技。

天氣漸冷，西藏日喀則江孜縣江熱鄉(xiāng)班覺倫布村“阿佳格桑工坊”卻是熱火朝天的景象。“江孜工匠”格桑卓瑪與“上海工匠”、Sandriver沙涓品牌創(chuàng)始人郭秀玲正忙著進行技術指導。

紡織機的沙沙聲中，一場跨越山海的交響曲和藏族氆氌上演的“變形記”，猶如織女面前的絲線一樣徐徐拉扯出來，手藝與傳承、匠心與筑夢、民族與世界的故事繪成唯美圖案。

古老技藝期盼新突破

氆氌是藏族手工毛織品的統(tǒng)稱，有2000多年歷史，一般用來縫制藏袍、藏帽、藏靴、床毯等，是雪域高原上最普遍、最常見，同時也是最有民族特色的紡織品。其中，以江孜縣所產諧瑪氆氌為上品，它以綿羊脖頸下的細軟羊毛為原料，2009年江孜諧瑪氆氌編織技藝入選西藏自治區(qū)級非遺保護項目。

不過，隨著市場經(jīng)濟的高速發(fā)展和時尚產業(yè)的更新迭代，江孜諧瑪氆氌受到時代潮流沖擊，面臨著傳統(tǒng)織機效率低、品種單一、成本居高、市場反響低迷、專業(yè)匠人少等困境，陷入發(fā)展危機。

“阿佳(姐妹)們辛辛苦苦做工一天，收入只有幾十元，這樣很容易后繼無人。”回憶起2023年以前的情景，班覺倫布村第一個開辦氆氌合作社的手工藝人格桑卓瑪感嘆道。

從小在草原長大的郭秀玲，1991年畢業(yè)后分配到內蒙古鄂爾多斯市一家羊絨企業(yè)當紡織女工，后來她受邀前往德國從事羊絨技術研發(fā)，10年間取得多項個人專利。2002年，她回國滬上創(chuàng)業(yè)，以“技術+文創(chuàng)”突圍，建立高端品牌。她的團隊重塑了內蒙古制氈、王府刺繡等多項古老技藝。如今，她的公司已在12個國家擁有多家門店，并成為唯一入駐全球最古老奢侈品商場“樂蓬馬歇百貨公司”的中國品牌。

2022年，郭秀玲第一次踏足西藏，在拉薩開設自己的品牌專店，開始接觸到氆氌。巧的是，2023年3月，上海市第十批援藏干部聯(lián)絡組江孜小組找到郭秀玲，希望引入她領銜的團隊和品牌，幫助江孜諧瑪氆氌實現(xiàn)迭代更新。郭秀玲欣然答應，成為“上海工匠”援藏第一人。

因為東西協(xié)作的牽線搭橋，一段“山海情”就此開啟。兩位工匠的相遇和碰撞，也讓格桑卓瑪?shù)暮献魃缬瓉硇聶C遇。

“活性傳承”讓氆氌煥新

2023年，郭秀玲和團隊數(shù)次深入海拔四五千米的西藏腹地，走遍角角落落，摸透鄉(xiāng)村作坊及氆氌產品的現(xiàn)狀、難點、痛點。

“走訪中，我看到很多被別人遺忘的氆氌的閃光點，也看出氆氌存在的問題。”在紡織行業(yè)摸爬滾打30多年的郭秀玲發(fā)現(xiàn)，“阿佳”們都是經(jīng)驗豐富的匠人，但在編織工藝等方面缺乏創(chuàng)新性、設計感，她們的“指尖技藝”沒法變成高附加值的“指尖經(jīng)濟”。

把脈問診后，郭秀玲和團隊開始實施一攬子主打“活性傳承”的氆氌復興計劃。

2023年4月，在上海市第十批援藏江孜小組支持下，格桑卓瑪?shù)?0名江孜手藝人遠赴上海接受為期一個月的交流培訓，通過毛氈技藝、氆氌設計、設備操作、藝術鉤針等培訓提升獨立設計和實操能力。

緊接著，2023年5月，江孜縣與郭秀玲所在公司合作創(chuàng)立“前店后坊”專精特產銷模式，在村里設立“阿佳格桑工坊”，探索“企業(yè)+合作社+農戶”發(fā)展模式。同時，郭秀玲牽頭在上海設立西藏氆氌研發(fā)中心，在日喀則設立上海工匠氆氌工作室，會集全球優(yōu)秀設計師幫氆氌點亮新生命。

郭秀玲和團隊改革排經(jīng)、腳踏、配色等工藝，研制出新型織機，讓千變萬化的花色成為可能。隨后，她們探索開發(fā)一系列融合民族特色與當代時尚表達的產品，在保留藏地傳統(tǒng)文化符號的情況下增加實用功能，添加時尚、流行元素，賦予氆氌以現(xiàn)代設計理念，實現(xiàn)傳統(tǒng)文化與現(xiàn)代理念的創(chuàng)新與融合。

“希望通過這種方式保持民族品牌的獨特性，同時做好傳統(tǒng)工藝的轉化、活化、創(chuàng)新和生命力的延續(xù)。”郭秀玲說。

世界窗口展示“中國匠心”

今年1月，西藏氆氌工藝首次在巴黎時尚家居設計展亮相。格桑卓瑪首次走出國門，在這個極具影響力的國際設計和家居裝飾展覽上，她展示了氆氌編織技藝，引來各國人士觀瞻，展位被圍得水泄不通。

“去巴黎對我來說是一個無比榮耀的事情。”那一刻，格桑卓瑪發(fā)現(xiàn)，雖然語言交流不暢，但當各民族傳統(tǒng)工藝的精華碰撞在一起時，大家有那么多的共鳴。

在郭秀玲和團隊的張羅下，氆氌的高光時刻一個接一個，“產業(yè)合作、技能培訓、就業(yè)帶動、交流宣推”的援藏新路越走越寬闊。

9月8日，班覺倫布村，一場以“雪域·交響”為主題的西藏氆氌發(fā)布秀上演，這是繼2023年首場“雪域·回響”氆氌大秀后氆氌復興計劃的最新成果。

本次秀場對高原之美和氆氌材質呈現(xiàn)藝術化表達，以青藏高原青灰色山脊線為幕，S形秀道在廣袤的青稞穗海洋中勾勒出藝術個性的全新舞臺。空中彌漫著自然悠遠的青稞香，古老藏寨與青稞大地相互映襯，30位“阿佳”現(xiàn)場展示梳毛捻線的繁復氆氌工藝，織機經(jīng)緯碰撞之聲與藝術家鋼琴獨奏構成別致的協(xié)奏曲。

9月下旬，郭秀玲馬不停蹄奔赴紐約，在第79屆聯(lián)合國大會期間的第一夫人午宴上舉行大秀，展示江孜羊絨編織的氆氌并進行全球首發(fā)。如今，江孜諧瑪氆氌已進入LV集團旗下巴黎百貨，成為展示“中國匠心”的一個窗口。

目前，郭秀玲和團隊已在雪域高原的村莊建立8個氆氌工坊，幫助300多人實現(xiàn)家門口靈活就業(yè)，其中“阿佳格桑工坊”年產值達600多萬元。“阿佳”們每制作一條圍巾可得到300多元手工費，而紋樣最復雜的氆氌加工費高達1200余元，一人2～3天能完成一條制品。去過上海的學員已有12人實現(xiàn)由工到匠的蛻變。

“非常感動的瞬間，江孜格桑工坊新入職的高中生，手把手教沒有讀過書的格桑卓瑪寫自己的名字。”10月14日，郭秀玲在微信朋友圈發(fā)了一個視頻。如今，“不喜歡遙控指揮”的她一年有大半時間在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