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太陽仍暖和,欒樹落盡了葉子,僅剩荷包狀的種子隨風瑟瑟響,很是好聽。過去把欒樹當綠化樹栽得少,曾叫它士大夫樹,多栽在墓地上,F(xiàn)代人有新說法,欒樹當成了發(fā)財樹,栽的就多了。欒樹美,且又有新寓意,富有比貧窮好,權作心情見證了。公交車來了,趕上了高峰期,人擁擠,我干脆等下一班。等車時看看風景,還真不錯,小城干凈,來往人平和,恰在校園邊,書聲朗朗,比歌好聽。車來了,新能源客車別致,一下子就把我拉上了快速度。乘客僅幾個,多捧著手機,還有呵呵的笑聲,估計是有好看的視頻,引發(fā)了心中的另一回事。
且快樂。我想到這三字?鞓诽幪幱校醋约旱牧。
栽了幾棵蘭花,都經(jīng)年了。養(yǎng)蘭是養(yǎng)心情,蘭是君子,養(yǎng)蘭如和君子對話。都說蘭難養(yǎng),其實不然。蘭愛清平,不喜大肥大水,和張揚的月季花正好相反。我養(yǎng)蘭管得少,但每天都要看幾眼,看蘭草的幽靜,看蘭在幽處吐出的悠然之氣,至于開不開花是另一回事。中午我給蘭修剪,去枯葉,剪去殘枝,驀自發(fā)現(xiàn)有花箭挺出,我的鼻息就有花香來縈繞了。
花不開,香襲人,僅蘭可為。蘭柔軟,但有骨。骨在葉脈里流,把骨當血液,流得歡快,也流得自然。清流當情懷,心無濁氣。我在蘭處得到許多,不卑不亢,能作為一株草實在是好的。天天寫些文字,不長不短,不深不淺,打發(fā)去一些時光,也失去不少,朋友、應酬,等等,可說上一堆。寫作成了習慣,和勤奮、執(zhí)著都無關。悄悄說聲:我在尋找自己的快樂。寫作當不得飯吃,吃寫作飯非餓死不可。人得為自己設柵欄,我用文字囚禁自己,也挺有趣。累了用文字按摩,實在微妙。我在手機上寫作,可隨時隨地,古人讀書有“三上”,我寫作也是,碎狀的時間合在一起,就成大塊了。報紙、雜志上發(fā)了文章當然高興,文字有人看,如是花開了。不過蘿卜白菜各有所愛,不強求別人喜歡,不污人眼就好。我筆寫我心,多是做到的。寫作時偶有瓶頸,但不急,慢慢地,瓶頸會打開,暢通了,一切就有順溜。和編輯聊天是件極快樂的事,編輯讀我的文字,似走進我的胸懷,我的坦誠都擺哪兒了的,圈圈點點是他的事了。
一個我尊敬的編輯對我說:組織語言的能力在 ,僅僅是題材或者其他需要駕馭的元素, 偶爾迷茫也可以接受。語言是個好東西,語言在,什么都在。我組織語言,語言也在組織我。在文字中打發(fā)自己,我的內心充實,我因此找到了自我。自我真的什么也不是,一個大喘氣的活物而已。常和我仰視的作家們交流,他們以智者的身份對我,讓我收獲很多。我記下了他們不經(jīng)意間的一些話,反復咀嚼,我品味出了另一種快樂——孤獨、求證的快樂。我的文字游歷,我組合漢字,漢字對我笑。晚上我邊看電視邊搗鼓小文字,我是否是特別幸運者。
最近我連續(xù)去了幾次鄉(xiāng)村。鄉(xiāng)村和過去大不同,但還是有鄉(xiāng)村味的。雞飛、狗叫,蔬菜不打農藥,青翠地長得好。進冬了,不少農家曬“粉扎”,一股好聞的味道。鄉(xiāng)村人少,卻是特別的客氣,喊著去家中小坐,續(xù)上杯中的茶。在村里溜達,鄉(xiāng)村人目光不設防,走上一截路,連狗也息了叫聲。想在鄉(xiāng)村找所房子住下,但也就說說,真來實的,又退縮了。前些年流行大樹進城,樹進了,卻少有活下來的。城里人真住鄉(xiāng)下,估計難長時間。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得服水土。所去的鄉(xiāng)村多種樹,樹當莊稼種了。樹長得極有身價,美不說,還有品位。樹長腿,陸續(xù)進城,在城安家,它們是小樹,小樹適應性強,能活潑潑地活。樹把城鄉(xiāng)的距離拉近了,樹是紐帶。行走鄉(xiāng)村,我舍不得離開,在鄉(xiāng)村行走我的心靜。靜來自較遠的過去,我是在農村長大了的。
安徽肥西 張建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