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寒冬臘月，當父老鄉(xiāng)親瞥見春節(jié)剛剛露出身影的時候，就興沖沖地把大紅燈籠，高高地掛在鄉(xiāng)村的額頭之上。一盞盞一串串，鮮艷而飽滿。
人們微笑著，看看自家的，又看看鄰居的，嘴上不說什么，但心里都在暗暗叫著勁兒，比試著到底誰家的燈籠更大、更亮、更結實。有好面子的，總是覺得自家的比別人的遜色，便偷偷地又換上了更滿意的一個。之后，才感到心里踏實了許多。
節(jié)日的氣息暗暗涌動著，鄉(xiāng)村似乎是最早迎來了春風。孩子們歡呼雀躍，把打盹的狗驚得睜開了眼。燈籠掛起來，就要過年了。他們趕緊跟在大人們身后，小子要鞭炮，小丫頭要新衣。
看見燈籠，老人們皺紋深深，眼神里飄過逝去的歲月。他們年輕的時候，缺吃少穿，哪還有心思和閑錢買大紅燈籠呢?況且，別說塑料燈籠，就是制作燈籠的紅綢子也難以買到。有心靈手巧的人，便自己動手糊紙燈籠。在大風的天氣里，紙燈籠像狂濤里的小船，很快就會變得“支離破碎”。因此，那時候的大紅燈籠很是鮮見。大多數(shù)的人家，也就是在年三十晚上，在冰塊里弄個洞，放進一根蠟燭而已。蠟燭燃盡了，卻舍不得再換上一根。這樣的“冰燈”，放的位置不是很高，光影搖搖晃晃，暗淡得像斂眉怯懦的小媳婦。
走夜路的人，離得很遠就能看到高高掛起的大紅燈籠，冰涼的身子立刻感到了溫暖。即便是獨行的膽子小的女人，覺得寒風里晃動的大紅燈籠的影子，就是她男人寬大的懷抱，緊緊擁抱自己，也不再心驚膽戰(zhàn)了。
深夜，天空下起了鵝毛大雪。大雪覆蓋住院落、田野，卻掩不住大紅燈籠的明亮和歡喜。
在無數(shù)只翩翩飛舞的玉蝴蝶中間，大紅燈籠綻開笑臉，守護著家園和父老鄉(xiāng)親的夢境。它們不時地左顧右盼，和鄰居們竊竊私語，并伸長耳朵，諦聽著棉被般厚厚的雪地下面發(fā)生的事情——田鼠在被窩里翻了個身，大地母親暗結春天的珠胎。
瑞雪兆豐年，大紅燈籠目睹著發(fā)生并迎接著將要發(fā)生的事情。它看見了吉祥的節(jié)日即將匯入民俗的大合唱，看見了種子和泥土似乎就要醒來，也看見了沿著鄉(xiāng)情植物般伸出的枝枝蔓蔓，風塵仆仆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在鄉(xiāng)村的上空，大紅燈籠像展翅欲飛的鳥，啄破寒冬里的蕭瑟和枯寂，讓鄉(xiāng)村和父老鄉(xiāng)親似乎都飛翔起來了。它更是鄉(xiāng)村在冬季里，結出的熟透的果實，燈光的汁液濃濃的，甜甜的，在庭院和夜空里淙淙流淌。
舟自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