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人好紅火、愛吉利,于是火紅的柿子,便被寄予了許多美好的祝福,深受喜愛。村子里,房前屋后總有柿樹的身影。人們愛吃柿子,文人雅士也時常將柿子入畫入詩。
寒露一過,柿子就熟了。柿子和葉片,經(jīng)過風霜浸染,從青色變成黃色,再變成漂亮的橙紅色。“柿葉翻紅霜景秋,碧天如水倚紅樓。”在空曠而蕭瑟的深秋里,這一抹紅,成為一道灼目的風景,溫暖著人的心,也刺激著人的味蕾。
霜降前后,密密擠擠的樹葉被寒風吹落,高大的柿樹上,只剩下一串串燈籠似的紅柿子。抬頭仰望,累累紅柿,壓彎了橫斜隨意的枝干,構成一幅絢麗的中國畫。透過火紅的柿子和遒勁的枝干,是瓦藍瓦藍的、深邃而清澈的天空。
半大的孩子們,猴兒似的,靈活輕巧地攀爬在柿子樹的枝杈間,扭動著身子,摘下一個又一個紅柿子,小心翼翼地遞給站在樹下的大人。地上,大大的竹筐,慢慢地盛滿了耀眼的柿子,一團火似的,襯著灰色的地面,特別耀眼。樹上,踩著枝杈的孩子,遇到紅彤彤的軟糯的柿子,便倚靠著樹枝,對著軟綿綿的柿子皮,輕輕地咬開一個小口,悠悠地吮著掌心里的柿子,細細品味著柿汁,讓那經(jīng)過歲月釀制的香醇,絲絲縷縷地入口下胃,甜蜜滋潤著身心,幸福如此簡單。一會兒,原本飽滿的柿子就被吸得只剩下一張皮。
不遠處,屋檐上、房頂上、樹枝間,總有幾個饞嘴的鳥雀,不甘心地觀望著柿子樹上的情景,焦急地跳躍著,期待摘柿子的孩子們手下留情,分給它們幾個甜美的柿子,也讓它們嘗個鮮兒。
等到摘柿子的孩子們下了樹,那些一直在旁邊窺探的鳥雀,一哄而上,快活地在枝頭間跳躍,啄食甜美的柿子。這難得的美味,是鳥雀們的盛宴。鳥兒們一邊享受美食,一邊歡快地歌唱,那美妙的歌聲,像珍珠似的,在庭院中落了一地。
多少年,一茬接一茬的紅柿子,帶給孩子們和鳥雀們無數(shù)的歡樂。那些曾經(jīng)在柿樹下的歡聲笑語,成為多少年甜蜜的記憶,成為多少人夢回故土的憑證。
前幾日,回老家探望親人。在村子里,看到了幾棵柿樹,枝干伸出了長滿野草的院墻,枝條上掛滿了耀眼的紅柿子,像旗幟、像火焰,在寒風中灼灼而華。然而,高大的圍城將柿樹圈了起來,無緣看到它們的全貌。那探出圍墻的側(cè)顏,似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哀怨女子,在瑟瑟秋風中,用濃重的色彩和豐碩的果實,撩撥著圍墻外的人,也渲染著“秋扇被棄”的無奈與寂寥。
大門上銹跡斑斑的鐵鎖,落了灰,結了蜘蛛網(wǎng),像一道封印,塵封了曾經(jīng)的歲月。人跡罕至的庭院,連鳥雀都覺得寂寥,不愿落腳,不愿停留。只留下果實累累的柿子樹,獨自在深秋里,在慘淡而恍惚的秋陽里,一樹繁華,兀自惆悵。這情景,竟似一個芳華絕代的女子,被關在了無人問津的庭院里,無人識其國色天香,她便一個人,在時光里,寂寞地老去。
有人的地方,就有水井;有柿樹的地方,必有人家?上В尘x鄉(xiāng)的人們,帶不走水井,也帶不走早已根深蒂固的柿樹。于是,每到深秋,在曾經(jīng)的故鄉(xiāng),那些無人采摘的果實,在風雨中落入塵土,化成肥料,滋養(yǎng)著蔓延的野草。久無人居的庭院,就成了廢墟。
于是,在深秋里,光禿禿的柿樹上懸掛著的紅彤彤的燈籠,便成了柿樹一年一次的獨自狂歡。它像一幅美麗而妖嬈的畫,在寂寞中暗自神傷。
山西陽泉 孫克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