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嘴饞,想吃一碗家鄉(xiāng)的手工搓搓面。所謂的搓搓,就是把面和得稍微硬一些,搟成厚厚的面餅,然后切成四棱的粗條,再用雙手在案板上搓成筷子頭粗細(xì)的面條,下鍋煮熟,或拌菜或油潑。妻子做的搓搓,地道、勁道,吃了滿滿一大碗。作為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北方漢子,還是覺得這粗獷的面食進了胃實在,壓得住饑餓。
一碗搓搓,也無需過多的配菜和佐料,一捏辣椒面,一把碎蔥末,佐以鹽醋醬油,一勺冒著白煙的熱油潑將下去,“刺啦”一聲,足矣!當(dāng)然鍋里下幾根青菜和面一起煮熟是必不可少的搭配。不過今天這青菜不是小白菜,也不是菠菜,是在菜市場看見有人賣油菜苗,特意買了一把,摘洗干凈,裝點面的色相。人都是喜歡從色相判斷事物的好壞,一碗面也概莫能外。那個賣油菜的不像是個菜市場的“慣販”,她是個稍上了年紀(jì)的農(nóng)村婦女,臉上和手上都有著太陽的光澤,衣服上有著泥土的氣息。滿滿一籠扎捆整齊的油菜苗和她一起擺放在菜市場主道的角落,安靜、怯懦。油菜苗在這難得的冬日暖陽下綠油油地璨璨生輝,讓人很有食欲。
這,讓我想起了母親。小時候的冬天,母親每搟好了手搟面,就系著圍裙,拍打著手上的面撲,到村口自家的油菜地里掐一把綠油油的油菜葉子,回家淘洗干凈用來下面,裝點我那貧瘠卻不單調(diào)的有關(guān)吃的童年記憶。而此時老婦人籠里的油菜不是葉子,是帶著根的苗,估計這是她家油菜田里稠密的苗株被間苗后的成果,拿到城里來討好城市人味蕾的同時也能換倆零花錢。但看她的籠,滿滿的,估計賣得不好,是不是城里人都不認(rèn)識這賣相不如小青菜的大田生靈?走過去,問老婦人,多少錢?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許多,直了直半蹲的身子,說,五毛一把,好吃得很!我問,苦不?她有點急,說,怎么會苦呢,這是油菜苗,就是榨油的油菜!她以為我也不認(rèn)識這熟悉的綠植。我怎么會不認(rèn)識呢?但油菜葉味苦倒是有的,她以為我不懂。
記得我特別小的時候,那時吃面下的油菜葉是那種老品種的土油菜葉子,我們叫它笨菜子。將它下鍋入面,很好吃,油香油香的口感。后來或許是因為它產(chǎn)量低,鄉(xiāng)下慢慢遍地成了洋菜子的天下,那應(yīng)該是一種雜交品種,不見得就真是洋人的油菜。洋菜子的葉肥厚寬大,綠中泛白,下到面鍋里,口感有點苦,但也總比白花花的面條強。小時候,物質(zhì)匱乏,連一把真正意義上的商品小青菜都難見到。所以,土菜子還是洋菜子都無關(guān)緊要了。老婦人的菜葉子看上去就是那種洋菜子的模樣,所以我才問苦不苦。其實苦也會買,因為我畢竟曾經(jīng)吃過那味苦。買了一把,回家摘洗,下鍋,進嘴,倒真如老婦人所說,一點不苦!看來油菜的品種也一直在改良。
可是,雖不苦,我卻始終沒能吃出兒時的記憶。不知,這是不是因為我的味蕾也被時光改良了,抑或,這是不是因為它不是母親鍋里的那把油菜?
陜西富平 吳宏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