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達(dá)德令哈，是在七月上旬。上世紀(jì)的1988年7月25日，安徽安慶的海子也到了德令哈，并在那個冰冷的雨夜，寫下了他的名詩《今夜，我在德令哈》：
姐姐, 今夜我在德令哈
夜色籠罩
姐姐, 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盡頭
我兩手空空
悲痛時握不住一顆淚滴
姐姐, 今夜我在德令哈
這是雨水中一座荒涼的城
除了那些路過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
今夜
這是唯一的, 最后的, 抒情
這是唯一的, 最后的, 草原
我把石頭還給石頭
讓勝利的勝利
今夜青稞只屬于他自己
一切都在生長
今夜我只有美麗的戈壁
空空
……
這詩即便今日讀來，依然感到一種沉重的壓迫感：那夜有雨，夜色籠罩戈壁、雨水中荒涼的城;草原盡頭、兩手空空、悲痛、淚滴;唯一的、最后的、空空……這些充滿了孤獨(dú)、悲愴、絕望、死亡般空寂的文字，足以說明，那夜，盡管七月下旬，不至于很冷，但孤寂蒼涼充盈于詩人海子的每一根毛孔，令他深感戳心的寒、刺骨的冷，無意間，他用令人顫栗的詩句，下意識地為自己預(yù)敷了自己的宿命。果然，第二年的3月26日，在山海關(guān)，鐵道上，日落時分，海子以安娜·列卡尼娜同樣的方式，迎著呼嘯而來的火車，結(jié)束了自己25歲年輕的生命……
那時的中國社會，正在快速地、大幅度地轉(zhuǎn)型，全面地進(jìn)入以商品經(jīng)濟(jì)為中心的發(fā)展階段。那時，我偶爾讀到過一首詩，記不得是誰寫的了，只記住了其中一句“詩人在三十歲前死去”。當(dāng)時，我心里在嘆，難怪見不到好詩了，原來寫詩的人，都在30歲之前死掉了：人死，或心死……恰逢其時，海子死了。生前，他并不出名，死后，卻聲名鵲起。說明了什么?說明商品經(jīng)濟(jì)大潮雖淹沒了人們心中的詩情畫意，但人類骨子里對詩與遠(yuǎn)方的向往與追求，任何潮水都不能將其徹底吞沒!
海子死了，他的死，是個偶然，更是必然;文人們，尤其是自恃才情而過于敏感且脆弱的詩人們，是很難適應(yīng)也很難見容于俗世的。譬如：一生都在漂的李白，一生都是苦的杜甫，一生都在愁的李清照，一生都是坎的蘇軾，等等，等等。海子死了，在他自己25歲那年死了，比那個寫出了“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精炒絕句的王勃27歲死時，還小了兩歲。
海子的死，是中國當(dāng)代詩歌界一個標(biāo)志性的事件。標(biāo)志著崇尚詩歌與夢想時代的結(jié)束，但不是滅絕……海子到達(dá)時的德令哈，無疑是一座荒草與寂寞充盈的城，是一座讓清風(fēng)與白云留戀的城，夢境一般飄渺，田園詩般清幽，海子孤寂凄苦的靈魂，沒能在那里找到可以安放之所，可惜呀，可惜，若是放在今日，今日的德令哈，綠樹藍(lán)天，成了瀚海戈壁升起的一顆璀璨明珠，一定能溫暖海子那顆冰涼的心……
如今，美麗的德令哈并沒有忘記海子。在美麗的八音河畔，建了一座海子詩歌陳列館。中國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狄吉馬加題的兩句詩：“幾個人塵世結(jié)緣，一首詩天堂花開。”呼應(yīng)著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令人有些唏噓傷感，也有些撫慰溫暖……德令哈是青海省海西州府所在地。
巴音河從市區(qū)由南而北流過。天剛下了陣雨，路面有積水，兩旁綠楊高大筆直，整齊排列，綠化帶呈嫩綠，很養(yǎng)眼……
安徽合肥 耿志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