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在冬日清晨到田野里走走,看大地鋪上淡淡白霜,看覓食的麻雀在地頭啄食,看炊煙從屋頂悠閑升起,每每此時,總會想起些什么。
走進田野,也走進冬的深處,在一土坎背風處拾起一枚落葉,舒展的筋脈,寬大的葉片,還能隱隱看出的深紅底色,都在述說其繁盛的夏秋時光。和葉子一起,揮手秋日的繽紛,走進冬的靜謐,在榮枯變換間體味繁華與落寞、豐盈與深邃。人生與樹木一樣,總會經(jīng)歷春夏秋冬、起落沉浮,落下是結(jié)束,也是開始。
靜靜地看沉默的冬,原野失榮,草木失色,山河淡遠,百獸歸隱,枯葉撲向大地,世界恢復(fù)到原始的樸素。感一份冬之靜美,品一株草木心緒,赴一場梅雪之約,悟一種冬之情懷。在時空交替中感受這個季節(jié)的嚴酷與堅強,體味粲然的歡喜與凋零的惆悵。
一陣風吹來,一撮土遮蓋住了葉子,不久的將來,在春天溫暖潮濕的地氣作用下,葉子很快就會零落成泥,帶著一生的記憶和牽掛,融入大地。離別總是帶著傷痛與不舍,“請相信,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這樣想來,告別不是遺忘,而是思念的開始,枯萎不一定是消亡,或許是另一種相遇。
那個冬日,北風呼嘯,天空飄雪,母親離開了這個世界。年輕時,母親身軀挺拔,身材勻稱,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條,母親做的衣服和鞋子非常合體,我們穿在身上,常常招來同伴艷羨的目光。眼看著,我們長大了,歲月變老了,不知何時,母親的身體越來越弱,最終像枝頭的秋葉一樣走向凋零。母親離開時是在睡夢中,倍受病痛折磨的臉上帶著久違的微笑。
人生是一場相遇,也是一次告別。有些相遇,一旦開始就會牽絆一生,在我們的生命里刻下永恒印記。有些告別,離開了便永遠不會重逢。珍惜每一次相聚,珍藏每一聲歡笑,美好的過往就讓它在心中沉淀。
人生有喜悅,也有缺憾,時光在年輪中鋪展折疊,留下斑駁靜影,也留下歲月印痕。席慕容說:“原來歲月并不是真的逝去,它只是從我們的眼前消失,卻轉(zhuǎn)過來躲在我們的心里。”
在物換星移歲月更迭中,人宛如一株草木,從青蔥到繁茂到蕭條,從懵懂到成熟到睿智,從青絲到白雪到荒蕪,從喧鬧的繁華長街,走到沉靜的冬日曠野。年少時追逐繁星春水,喜歡在春天漫步,感受“杏花吹滿頭”的繁茂蔥蘢,老了喜歡安靜下來,慢慢品讀曠遠留白深藏淡然的冬野。
冬野是美的,不是尋常的美,是從春天一路走來,千帆閱盡從容平淡的美,是體驗了夏的繁盛秋的豐盈之后塵埃落定的美,它用淡看得失寵辱不驚的平和包容,將所有的零落寂寥雨雪風霜默默納入懷中,在靜默中回味咀嚼,品咂思考。
每一個季節(jié)都有自己的風景,冬日蒼涼,歲月滄桑,冬用自己的隱忍包容成就了其他季節(jié)沒有的磅礴遼闊。冬是醞釀的季節(jié),面對即將到來的簇新蓬勃的春,它用心中滿滿的希望抵御外界的蕭索荒寒。季節(jié)變換中,冬懂得了隨遇而安,學(xué)會了適應(yīng)環(huán)境,淡看時光帶走的,珍藏歲月留下的。
冬,寂靜無聲,冬,曠遠豐盈。
不必慨嘆季節(jié)流轉(zhuǎn),歲月無情,每一個四季輪回,都是一種重生,人世的魅力就在于你永遠不知道在未來的旅程中會遇見什么樣的風景。
王嵐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