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4日,91歲的著名美學家李澤厚先生逝世。很多人懷念他,特別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讀大學的那一代。許多文字都提到讀他的《美的歷程》的感受。正是此書引領(lǐng)從文化大革命走出的青少年刷新了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美”的認知。而在大家感受美的歷程的同時,還感受到了李澤厚先生為讀者考慮、真正被美同化的美的境界。為了讓此書能夠為更廣大讀者閱讀,他曾主動建議此書在新出版本時降價,以適應在當時工資水平條件下人們的購買能力。
《美的歷程》初版是由文物出版社于1981年3月發(fā)行的,定價是1.9元。現(xiàn)在看來這個定價簡直不作數(shù),但在那個時候,這個定價作為一本只有7個印張小32開的書實在是高的了,同時與當時人們的工資水平相比也算是相當高的了。人們普遍的工資只有四五十元,要用二三十分之一工資去買一本書,不是實在太喜歡書的人,或者實在太愛此書的人,是下不了決心的。而對于在校的學生來說,這個價格更是太高。特別是對于從農(nóng)村出來的,在校日子過得非常拮據(jù)的同學們,即使愛不釋手,也掏不出這個錢。
我那時在讀師范,師范生有補助,一個月是14.5元,但除了這個錢,家里一分錢也沒有。你說讓我拿出一個月七分之一強的生活費去買,無論如何當月拿不出。這樣,大多數(shù)同學讀完此書,就只能下狠勁多摘抄些,一個借期到了,再續(xù)借一個周期,然后再想辦法讓此書在自己手中多呆些時間。所以當我從圖書館拿到此書時,此書雖然才出來,但已經(jīng)很是破舊了,封面三邊已經(jīng)呈鋸齒狀,兩角也已經(jīng)卷曲。雖然當時買不起,但我還是想買到此書。我想這也是當時大部分熱愛此書的人的共同心愿。
1984年上半年,我終于買下了此書。但從版本來說,不是當初文物出版社出的那本,而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重出的版本。這一版本居然只要0.84元。當我在新華書店看到這個版本,再看到這個價格時,喜出望外也不足以形容當時的心情。我立即迅速——生怕被別人搶先買走,自己再也買不到似的買下此書。回來后,再翻此書時,我非常好奇時隔三年后,再出此書,為什么定價會降低。從開本上說,此版變成了小32開的窄本。原來那版為什么會那么貴,雖然只有7個印張,但附了28頁(56面)用銅版紙印的配合文字的文物圖片插頁,要知道在當時這些插頁從印刷到工藝都是不容易的,這無疑增加了成本,現(xiàn)在這版完全把這些插頁去掉了。
為什么要這樣做呢?出版社于1983年11月即將重版此書時在此書的最后加了面“出版說明”:“李澤厚同志所著《美的歷程》,1981年3月由文物出版社出版,1984年2月重印,F(xiàn)經(jīng)作者征得文物出版社同意收入他主編的美學叢書,轉(zhuǎn)交我社重版。這次重版,全書內(nèi)容未作變動,只訂正了排校的錯漏,為了減輕讀者的經(jīng)濟負擔,作者建議并經(jīng)我們同意抽掉了書后的圖版。”當我看到這最后的說明時,一下真的非常感動。
這個說明我一直記在心里,到如今仍然如此。因為在那之前,我沒看到有這么做的人,在這之后,我也沒有看到有這樣做的人。相反我看到的都是想把書價定得高的,無論是出版社還是作者,特別是那些暢銷的,采用版稅的,一時風頭正勁的。要知道,此版印了46000冊,如果按版稅算,李澤厚先生該損失多少呢?特別是在人們工資普遍只有四五十元的情況下,那個“比”該如何計算和看待呢?
這種從讀者經(jīng)濟角度來考慮定價的態(tài)度,不敢說李澤厚先生就是惟一。但后來有那么多人喜歡李澤厚先生的書甚至李澤厚先生這個人,這種從讀者經(jīng)濟角度的考慮,及其中反映出的人品的美,是不是一個原因呢?反正對于我來說是如此。雖然我一直沒有與李澤厚先生有任何交集。
安徽合肥 李傳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