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夜,皎皎月輪懸掛在夜空,像一顆熠熠發(fā)光的珍珠,輕盈又高貴。我仰頭盯著它,它仿佛也在看著我,清冷之間盈盈一笑,夜空都跟著笑出了漣漪。霎時,我加班緊張的神經(jīng)一下松弛了下來,整個人飄然如一縷清風(fēng),片刻就融于無涯的天幕之中。
月光之下,是高聳連綿的天山。白日里,它是灰色的,山脊一條條,天氣晴好時還能看到更遠處頂著白頭的雪山,藍天作底,綠樹相映,整個畫面秀麗巍峨。而晚上,它們則一襲黑衣,盎然不動,曲折的輪廓在黑夜的雕刻下,盡是果敢和剛毅。樹葉沙沙作響,晚風(fēng)涼意沁人,清光此夜最明。哦,這就是“明月出天山”呀!
印象中的天山,是傳說中的西域和邊關(guān)。它飛沙似雪,冷月如霜。張騫歷盡千辛,鑿空西行,絲路一開,不同文明便在這里碰撞出絕美的燦爛;它金戈鐵馬、烽火連天,一代又一代的出征人不遠萬里,奔赴沙場,馬革裹尸,“直為斬樓蘭”。沒來這里之前,我對邊關(guān)的感受大多是由邊塞詩詞而心生的神往。
還記得第一次身臨其境感受“邊關(guān)”,是三年前和朋友夜宿司馬臺長城。歷數(shù)風(fēng)煙千載遠,長城依舊臥山頭。那晚的一切都很原始,四周是呼嘯的西風(fēng)和肆意的黑暗。后半夜,月亮悄悄爬上來,微弱的光照著殘垣上被風(fēng)吹動的秋草。那一刻,我恍若穿越到了“秦時明月漢時關(guān)”。一代代邊關(guān)將士和戍人就是這樣居住在簡陋的烽燧中,提著燈巡邏,偶爾提壺酒,哼哼家鄉(xiāng)的調(diào)子,聽風(fēng)聲嗚咽,數(shù)斗轉(zhuǎn)星移,看邊關(guān)明月,盼海晏河清。
去年下半年,經(jīng)過一番糾結(jié),我追隨初心,跨河西走廊,經(jīng)陽關(guān)、玉門關(guān),來到了邊塞詩中的天山腳下。這里離邊關(guān)最近,卻離家最遠。身披著迷彩,此刻頭頂?shù)脑聢A如夢圓。是夜,我第二次停下來身臨其境感受“邊關(guān)”二字。
這里是祖國六分之一的國土,相對荒涼,卻也熱血滿腔。這里自古就不乏壯志豪情,不論是班超的“但求生入玉門關(guān)”,還是高適的“萬里不惜死”,抑或林則徐的“豈因禍福避趨之”,個個都是鐵骨錚錚、令人敬仰的英雄。今日,依然有諸多有志男兒從五湖四海匯聚而來,懷抱清澈的愛,駐扎邊防,只為護佑祖國河山不少一寸一毫。
偶爾和學(xué)員聊天,一個95后的小伙子說:“來到這里,我也想家。但軍人就是這樣,忠孝不能兩全。況且能來到邊疆建功立業(yè),我的父母都為我驕傲。他們開心,也算我盡孝了。”說這話時,他眼神平和又堅毅,仿佛已看透這份職業(yè)背后的艱辛,但依然義無反顧。
前幾天的一次主題活動中,還有封來自喀喇昆侖邊防的“家書”,令全場的人都為之動容。信中道:“如果我犧牲了,撫恤金給你;如果我傷殘了,離婚證給你;如果我回來了,我把一輩子都給你……”很多邊關(guān)將士,在執(zhí)行任務(wù)前,都會寫下這樣的“遺書”。他們用實際行動詮釋著對祖國的忠誠無畏,對親人的情深義重。他們在我們看不見的高原哨所和無人之境,默默地用青春和信仰筑起固若金湯的長城。如此,我們才能在萬家燈火中享受安寧。“邊關(guān)”,不僅僅是華夏神州之上的一方土地,更是丹心映山河的神圣使命。
關(guān)山今夜月,千里外,素光同。月亮,這被地球捕捉住的一團宇宙塵埃,不但讓彼此不再孤單,也讓進入文明時代的人類,多了更豐富的情感寄托和人生哲思。千百年來,解憂寄相思,抒懷展抱負,將士們的詩和遠方都在這一輪邊關(guān)明月里。
熄燈號響了。號聲悠長,聞?wù)咝陌。遠遠望去,大門口的哨兵,頭頂邊關(guān)月,巍然如青松,即便在夜里,我仍能感受到他們灼灼的目光。明月照邊關(guān),歷史莽莽蒼蒼;明月照邊關(guān),青春錚錚可鑒;明月照邊關(guān),初心歷久彌堅。烏魯木齊 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