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喝酒時很愜意,一定要細細地斟,一口一口地喝,慢悠悠地夾菜,時光如窗欞上垂下的蜘蛛絲,被扯得又細又長。在溫情的陽光下,一切仿佛都閃著光亮。
每當父親喝酒,我和弟弟便可分吃下酒菜。有時取過他喝過的杯子用鼻子猛地一吸,一股辛辣之氣直沖腦門,渾身不由一個激靈。再看一眼父親,他的眼睛已瞇了起來,是因為我們的表現(xiàn),還是酒,這倒成了我們回憶時的一個不解之迷。
父親好酒,但量不大,每日兩頓,每頓兩三盅,天天如此。酒算不得佳釀,兩三塊錢一瓶,每次去大隊部邊上的老小店買酒,夏家奶奶老遠就把一瓶濉溪大曲擱在柜臺上了。我以為他是自祖父去世后才開始喝酒,那年我六歲,弟弟四歲。他自己卻說在村委當會計時就開始喝酒了,那時大概只有十八九歲,高中剛畢業(yè)。
印象中父親有一次喝醉了。當時外面下著雨,同他一個單位外號叫瘦子的表叔載他進了院子。耷拉著腦袋披著雨衣的父親坐在車后座上,待被扶上床不久,便開始回酒,再之后便沉沉睡去。
舅舅是個嗜酒的人,不但喝得勤,且量大。每次去外祖母家他就嚷著“讓小外甥來陪酒”。于是,我便有機會人模狗樣地端起斟滿的酒杯暍起來,喝完第一口就已滿臉通紅,忙著往嘴里夾菜。待我勉強將第一杯透底時,五六杯酒早已落到他的肚中了。他邊夾著菜邊笑著說“小外甥真行,快趕上我了!碑斘液韧甑诙瓡r眼皮已重似千斤,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在轉(zhuǎn)動。我不知道是如何到的床上,迷糊中只聽見舅母大聲喝斥他的聲音。
我發(fā)現(xiàn),父親在喝酒時眼里閃著光,舅舅在喝酒時候眼里也閃著光,當他們從桌上端起酒杯的剎那,這光便鉆進了我的眼睛。多年之后,當我能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囟似鹨槐茣r,我已遠離故鄉(xiāng),去千里之外的南方闖蕩屬于自己的一片天空了。
□ 蚌埠 徐玉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