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畢業(yè)后教室里再也裝不下做夢都在自由飛翔的我,恰逢老同學招兵買馬去南山植樹,于是,背著家人跟著一伙人走進連綿不絕的大山之中。種樹的地方叫石門溝,曾經(jīng)的采伐十二隊,成片的山林被砍得所剩無幾,光禿禿的空地改做了育林區(qū),為后人留下一片綠色。安頓好一切,帶上小鐵锨和一百棵一把的小松樹苗,提著桶沿門前的小路向上走,最后停在一個斜坡前。仔細打量發(fā)現(xiàn)坡上修著一層層梯田,后來知道這叫林帶。負責植樹的技術員把我們領上梯田,交待了株距、坑的深度、直徑等標準。指導我們栽了幾棵,見符合要求就下山去了。
挖坑、栽樹、提水,不停地彎腰起身,跑上跑下做簡單的機械運動。第一次干這樣的活,老想著停下來喘口氣兒,最好躺會兒。路邊的大石頭、橫著的枯樹,甚至硬些地面都能湊合。勉強支撐到中午,我像打了敗仗的傷兵渾身不自在。堅持走到小木屋,扔下工具坐在圓木上真想一睡千年!中午飯隨便吃了點兒跑到宿舍躺下,倆眼皮兒碰在一起人就進入朦朧狀態(tài),不用說接著是起伏的呼嚕聲響起……迷糊中,被人喊起出工,愣怔一陣子知道自己身在山中便夢游似地跟在大伙后面。繼續(xù)著上午的程序,好容易挨到太陽落山,飯都顧不上吃把極度困乏的身子扔到床上。此時,天下最美好的事就是睡覺!睡覺!睡覺!
來時把打工想象的無比美好,干了一天就累成這樣實在出乎意料,打工兩個字好辛苦!有年紀大的安慰慢慢來,有個適應過程呢,過幾天就好了。要吃飯,粗茶淡飯吃飽有勁兒。他們說的沒錯,一周后逐漸適應,飯量大增。四兩的杠子饃至少吃仨,稀飯一老碗,手搟面直接用小盆兒。我們吃菜單調(diào)的不行,吃得最多的是一種漆樹芽子。這種嫩葉很像香椿,吃著油油的,涼拌最下飯。河溝、附近的坡坡地到處都有,提著個筐子幾下就是一大堆。采得多吃得越多,一大盆子幾個人經(jīng)常不夠吃。有足夠的熱量,跑來跑去不覺累。最歡喜的時候是,我扛著一袋五十斤面粉輕松走完十里地。
不出坡干活,幾個人上山采木耳、摘蘑菇,爬到山頂仰視直插云霄的松樹;摸黑跑十多里路看露天電影;觀賞迎風怒放的野花,側耳細聽各種鳥兒的鳴唱,把沒有電甚至沒有電波的日子過得像路邊的花草那樣色彩斑斕。我們種樹是承包制,那個技術員住在七八里外的隊部,還兼著別的事,過幾天來查看進度、檢查質(zhì)量。無人監(jiān)督,干一陣子活大家就地休息。我們都喊叔的老賀抽著旱煙給我們講山里的故事,講著講著就繞到了“少兒不宜”。幾個剛走出校門的“未成年人”不好意思卻都不愿回避。眼睛胡亂張望,耳朵豎得老高,生怕漏掉一個字。不光老賀能講,幾個成家的都能講。親身經(jīng)歷加道聽途說,“顏色文學”是我們植樹現(xiàn)場的主旋律。后來,我和小魯守攤子,他把聽來的故事合理加工,讓我們度過了許多漫漫長夜。
忙碌中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那個春天幾乎眨眼間就過去了,等幾面坡全部栽上綠油油的樹苗,我們的植樹告一段落。三十八年過去,再到石門溝的念頭無數(shù)次涌起卻始終未能成行,但那些種樹的場景卻經(jīng)常在夢里再現(xiàn)。夢里的那些樹已經(jīng)有胳膊粗了,有風吹過能聽到陣陣松濤呢……
陜西西安 李勤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