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過的某個地方,如果能在幾年以后的夜里忽然回到記憶中來,有清晰的畫面、甚至仿佛能感知那里山水之間氤氳的氣息,繼而讓人一時間忘了身處何處,我想,那一次的旅行是很值得的。婺源,是江西地界上我最想去的一個地方,四年前如愿。到達的時候,已近傍晚,九月的傍晚天光依然明亮,有一些熱。朱熹故里的客棧,推開窗子就是山丘,竹子依山勢生長,疏密隨意,招惹我的心境,一下子徹底放開。
從哪里揭開婺源的面紗呢?進山或者定格宏大的曬秋美景?哪一幕,都是夜里按捺不住的向往。清晨,篁嶺山腳下的霧氣,薄紗般飄著。從云朵中探出頭的陽光,一下子暖暖地將我們的身體包圍。彌漫的綠色,將高密度的氧氣倏地就送進了我們的胸腔。
篁嶺的山間,不計其數的古樹任性地生長著,開始是一些纖弱的小樹,漸行漸深,陽光就時而被遮蔽起來,只能透過樹葉間斑駁的空隙,依稀辨認出外面云的局部輪廓了。陽光費力地灑下星星點點,昏暗,卻沒有陰森的感覺。那些粗壯高大的樹,雖肆意地生長著,纏綿著,盤旋著,向著陽光的心,卻始終未變。我們在樹的蔭頂下默讀她們的名字與生辰,身心頓覺清涼。行進中,時常會被一些變了形的樹枝擋住,一叢叢不知名的小花在其間斗艷,彼岸花正開,葉子在下一個季節(jié)等她,如我們那一刻面對未明的路況一樣,倒也別有一番意境。就這樣,在林間期待地摸索或是急急前行,眼前總是深深淺淺的綠夾雜著點點芬芳。
在婺源民俗館前的石椅上,面對散落在眼前的白墻黛瓦的悠然之所 ,想象著那里每天晨鐘暮鼓慢生活的日子,不禁感嘆連連。篁嶺錯落不平的屋頂上秋天正展開宏大的敘事,稻谷、辣椒、南瓜安然躺在竹曬匾上,等待陽光熾烈的洗禮。其景似畫其境如詩,神話中,樵夫觀棋,“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在婺源,不用觀棋,便已忘情于時間之外了。
沿途的美麗,只是一些前奏,行走的目的是為了見到最經典最質樸的、與生活最貼近可見當地人文風情的畫面。時間封存在婺源的寶藏,不止是青山綠水,還有浸潤著歷史氣息的古建筑。一個地方的建筑最能反映它的發(fā)展歷程,走進婺源的明清古村落,一幢幢白墻黛瓦的高大房屋緊挨著,巷子又深又窄,房屋的墻壁上開窗很小,有許多大小不一的小孔深嵌在四面墻上,每面墻的下方都有排水的鑿洞,穿行在又深又窄的巷子中,一時間有些恍惚,舊時人們勞作、生活的畫面,連同抵御戰(zhàn)火的場景都在參觀古民居的時候閃現在我的眼前。有古民居的村落才能叫古村落,希望這些珍貴的遺存,能夠得到有效保護,若干年以后,人們還能走進來,感受一方地界的歷史與文化。
繼續(xù)行走中,美景依然慢慢融入。山、水與緩慢的人間煙火互為成全,構成了婺源嫻靜的格調。邂逅一個民宿、一個咖啡屋的遺址,“花滿堂”和“今生今室”都是充滿詩意與溫情的命名,讓人聯想翩翩。生命,是如此的奇特而強大。走進山水,更能了解生命的無窮生機,即便是婺源古村落中的那些滄桑的古民居,即使無人居住,它們的使命似停頓在某個年月了,但同時,時光也賦予了它們沉甸甸的深邃韻味。
婺源歸來已有四年,但至今想起她每一個角度的身影,那日,我將手伸進她的一汪深譚,身旁濯衣的老婦們淡然以對,岸邊一棵遒勁的老樹,靜默不語。
安徽合肥 劉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