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人,煙癮大,手頭上也沒有什么余錢,一般都抽平頭佛子嶺,沒有過濾嘴的那種,熏得指甲通黃。那時“花苑”“渡江”“紅梅”的居多,也有“紅塔山”“阿詩瑪”,都屬高檔貨了,一般工薪階層消費不起,只在過年時偶爾買兩包,散給人抽,倍有面兒!父親說“花苑”的抽起來平和,但一般的小店不容易弄到;“紅梅”的勁大,抽著過癮,但一包抽下來,晚上總不免咳嗽;“渡江”雖好,但一不小心就會買到假貨。
父親在鐵路上班,一年才得回家一兩次,過年時會帶上幾條煙,其實他的煙癮也不大。臘月里,父親總喜歡上街,騎著“二八”大杠帶上我。父親兜里常揣包煙,遇到熟人便停下車,總要遞上一兩支,還用打火機給點上。大家聚在一起聊聊天,敘敘舊,吞云吐霧間,一年里的酸甜苦辣也就煙消云散了。
那時軟盒包裝的多,硬盒的少。待煙盒癟了,香煙孤零零的,所剩無幾時,父親褪下外面的塑料包裝,對著里面哈一口氣,放在手掌,“啪”的一聲拍下去,便發(fā)出巨大的聲響。塑料袋破了,發(fā)揮了它最后的娛樂功能。我也學(xué)著父親的樣,哈一口氣,如法炮制,拍得雙手通紅,但總是弄不出聲音。不知道是力度不夠,還是不得要領(lǐng)。
臨近年關(guān),父親有時也隨手掏出一個香煙盒,拆開、撫平整,記下要購置的年貨:紅糖五袋、桂圓三斤、冬瓜酥四袋、豐糕六條……
“得要好幾張‘紅牛皮’呢!”母親打趣道,有些心疼。
“苦處掙錢樂處用!”父親呵呵笑著。
大年三十晚上,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都喜歡到我家來打撲克,父親給抽煙的大人都點上一支。孩子們在里屋看“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那時還不叫“春晚”,不像現(xiàn)在節(jié)奏快,什么都是簡稱,但我還是覺得“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叫得溫暖、親切,洋溢著喜慶的氛圍。母親端出一盤南瓜子給孩子們吃。男人們一手拿著牌,一手夾著煙,整個屋子煙霧繚繞,嗆得很。不一會兒,地上便有二三個煙盒了。香煙盒對孩子們來說真是個寶。小伙伴們搶著撿,有時頭磕碰在一起,生疼的,也不惱,誰也不怨誰。
五顏六色的香煙盒擺在一起,看得小伙伴們眼花繚亂,心猿意馬。同一款式的多了,便和別人換些糖紙或火柴皮,又開始一項新的技藝比拼!
香煙外面的殼子,孩子們疊成“紙方寶”,經(jīng)常與小伙伴們決戰(zhàn)到天黑。記得那些年我們穿的針織毛線衫,因為摜“紙方寶”,右邊的袖子總比左邊的長一截。就是甩得胳膊酸脹,也要扳回老本。偶爾碰著好看一點的煙盒,就剪下精致的圖案,滿心歡喜地貼在黑白電視、桌子、鉛筆盒上。
內(nèi)層的錫紙,軟、薄。孩子們疊成紙飛機,比賽似的,使出全身力氣往前扔。浩瀚的藍天下,一只只紙飛機攜著孩子們一個個五彩斑斕的夢,在空中橫沖直撞,直到慢悠悠地飄蕩,降落在地,歸于平靜。有時用力過猛,反倒飛不遠,常常事與愿違,也只好搖搖頭,發(fā)出一片唏噓。女孩子不那么“野”,喜歡攢著,集得多了,就用針線縫起來,拿在手里,也厚厚實實的,當(dāng)草稿紙。其實,這些皺巴巴的錫紙一點兒也不好用,鉛筆在上面寫寫劃劃的,極容易弄破。
現(xiàn)如今,健康的生活理念已深入人心,抽煙的人也少多了。父親因為咳嗽,加上孫兒出世,前幾年就把煙戒了。孩子們的玩具也是花樣繁多,再漂亮的香煙盒扔在地上,也無人問津。
真的,我不戀煙,只是偶爾,想聞一聞空空的香煙盒!
安徽合肥 吳中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