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看望父親。返回時,父親送我到村口乘車。老家老屋離村口約五百米。這段路上,發(fā)現(xiàn)了父親不少新動作,走姿與從前大不相同,左右手雖然前后不停地擺動,但步子卻邁得很小很輕,時有零亂,如履薄冰之感;手腳動作隨意性大且不和諧,幾乎找不著合拍之處;行走幾十米,就得站一回,然后使勁挺胸并用手捏著腰部。父親的背縮小了,駝樣也有些明顯了。返回途中,父親送我到村口乘車那一幕,特別是縮小而較明顯的駝背,在我腦海里閃現(xiàn),翻來覆去。隨之,我想起童年那段趴在父親背上的時光;想起了年輕時的父親,那神奇、負(fù)重的背。
記憶中,第一次感覺到父親的背,是在上世紀(jì)六十年代末,我五六歲左右,還沒上學(xué)。當(dāng)年,生產(chǎn)隊分配一頭水牛作為家里的生產(chǎn)力,同時負(fù)有飼養(yǎng)責(zé)任。父母親按照生產(chǎn)隊安排參加生產(chǎn)勞動,定時登記工分;家里這頭水牛放養(yǎng)任務(wù)主要由我來承擔(dān)。放牛時間一般是每天上午十點半到下午兩點,如果沒什么特殊情況,如刮臺風(fēng)、下大暴雨等,就必須按時把牛趕到村外放養(yǎng)。有一天,毒日當(dāng)空,我牽著牛在田埂上吃草,被曬得滿臉通紅,頭暈?zāi)垦!;氐郊依铮X得很累,額頭和脖子像燙過似的,是發(fā)燒了。父親用手按了一下我的額頭,接著摸了一下我的脖子,臉便嚴(yán)肅起來,覺得不對勁了,趕緊到廚房里拿出一個碗,取適量草木灰放碗里,加適量的清水,制成偏方藥水,給我治燒。
第二天上午,父親參加生產(chǎn)隊勞動回來,看我沒退燒,心里十分著急,顧不上吃午飯,光著腳丫,背起我往離家5公里的農(nóng)場醫(yī)院去治病。烈日下,沒走多遠(yuǎn),父親的衣服就像被雨淋過一樣,濕漉漉的。父親餓了,也累了,我求他將我放下走一段,但他不從!岸紵蛇@個樣了,還走什么路,趕快到醫(yī)院才放心!备赣H邊說邊背著我三步變成兩步跑。那一次,我感覺父親的背是那樣壯實、寬大。當(dāng)天,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里,醫(yī)生給我打了一次屁股針,包了三包藥,父親又背著我回家。往返十余公里,父親的背其實是一輛小型的“救護車”。
老家東邊有一座連綿不斷的山,海拔高度兩百米左右,離村子約兩公里,村民經(jīng)常到山上拾柴火,父親也不例外。一次,我跟父親拉著牛車上山拾柴火,父親騎在牛背上,我挨著父親坐著。剛坐上牛背時,我心里有點慌,但一貼到父親的背,心里便安定了。山路大半狹小、崎嶇、彎曲,上坡、下坡就有五六段。上山時,由于空車,牛的壓力不大,行走較輕快自然。下山時,滿載而歸,整個車子裝滿柴火,高出車子的平板一米五左右。路面平坦時,父親叫我摟著他的身子貼近背,然后,輕輕地敲打牛屁股幾下,牛便加快了步伐。遇到下坡時,擔(dān)心牛失控,導(dǎo)致翻車并有可能把我拋離牛背的危險。這時,父親用力踩住牛車頭,左手拉緊牛繩,挺直著背,右手反過來攔住我的身子,以緊貼其背部,然后說,“抓緊一點不怕”。上坡時,牛背出現(xiàn)較大的坡度,牛頭高揚,屁股低落,父親防止我滑下牛背,一邊控制牛慢慢行走,一邊用右手?jǐn)埦o我的身子,然后說,“坐穩(wěn)一點不怕”。
砍柴一趟,上山下山,上坡下坡都十幾回,尤其是下山遇到下坡那五六回,每一次,我都揪心,但都是有驚無險,那是因為依靠著父親的背。父親的背,是安全的港灣。
□ 淮北 李令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