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人生的旅途中，我曾聽過各種時序各種場景的雨——山谷中初春的雨，曠野里仲夏的雨，蓮塘邊暮秋的雨，溪流旁深冬的雨……但在靈境廬觀雨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那是庚辰盛夏的一個燜熱難耐的午后，驕陽像火一樣酷熱，烤得大地冒起了青煙!不知過了多久，天色突然灰暗起來，樹枝間也沒有一絲兒微風(fēng)。因為停電，我只好慵懶地坐在涼風(fēng)能夠暢通直入的過道之口，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臉龐和脖頸上爆滾而出，被汗?jié)n黃的棉紗背心濕濕地貼在脊背上，熱汗在胸前馬不停蹄地淌成淋漓的水溝……熱得焦頭爛額的時候，陡然刮起了暴風(fēng)—— 一排排軀干遒勁的大樹在猛烈的風(fēng)中搖晃，一條條粗細(xì)不一的樹枝像狂舞的皮鞭抽打著、呼嘯著;高齊樓檐的水杉被吹得深深地彎下了修長的腰肢，但只要這股風(fēng)稍稍一過，第二股更為強烈的罡風(fēng)還未到來之前，水杉又頑強地挺起了腰桿!
烏云從遙遠(yuǎn)的天庭急急地趕來，這時候的天色像一口倒扣下來的黑鍋變得更加昏暗!接著，一道金蛇狂舞般的閃電劃破天宇，天地之間剎時一片通明，緊接著一個驚天動地的炸雷好像在屋頂上爆響，整個大地似乎也被震得抖動不止，雷聲一個接著一個不斷地滾來(似乎是專為催醒天地萬物而爭鳴的吧)……霎時，驟雨狂瀉而下，窄小的陽臺之外，那些紛紛吹離樹枝的一片片褐紅和枯黃的闊葉，則像早凋時一聲聲沉重的嘆息，無可奈何地飄蕩在兩樓之間寬闊的水泥球場上—— 一陣陣烈風(fēng)還在毫不間斷地勁吹，一股股快速滾蕩的波紋宛若五柳湖的一朵朵銀白色的浪花向著岸邊席卷而去……透過木框紗門，但見狂風(fēng)越刮越猛，一片噼啪之聲爆炒在對峙相望的屋頂上，急雨跳躍在青黑的瓦片上濺起的水花一朵串著一朵，仿佛簇生出一面籠罩萬物的天羅地網(wǎng)!雨腳隨著風(fēng)一會兒朝左，一會兒往右，在屋脊上狂走不停，雨水洗亮了乾坤……
暴雨洗濯了一個多小時以后，雨住了，風(fēng)停了，太陽突破烏云的重圍射出萬道金光!一列像蓮花形狀的華燈已經(jīng)默默地沉睡，由鵝卵石鋪筑的甬道曲徑通幽在溪水般奔流的地毯草坪上，遙遙相對的是像撐開的傘一樣亭亭玉立著的兩株彎彎曲曲的龍爪槐，卻自有一種自然造化的尊榮。
雨后，靈境廬外的空氣顯得格外清新。在這座古藤爬壁的機關(guān)庭園里，我所棲居的所謂靈境廬，上下左右雜居著二十幾戶人家，是大約20年前所筑的一幢極為普通的四層舊樓，雖然外觀陳舊，布局不甚合理，特別是造型已經(jīng)大大落伍于設(shè)計新穎、建筑巍峨的豪宅，但卻工程優(yōu)質(zhì)、結(jié)構(gòu)牢固，足以讓人安居!而靈境廬外四季蔥蘢的香樟和水杉的枝葉間，時時鳴響著一串串嘰嘰喳喳的鳥語，曾有做客的友人幾次都在深夜或者黎明時分的美夢中猛然驚醒，還以為是安歇在陶淵明的園田居哩。想來天幕下，雨后的武陵山一定洗掉了塵垢，蒼翠會隨著白云一團團飄來，愈加青郁逼人吧!
在我人生的旅途中，我曾聽過各種時序各種場景的雨——山谷中，初春的雨，空寂、稀疏，給人落寞的印象;曠野里，仲夏的雨，隨意、奔放，但卻給趕路的人無躲避之所;蓮塘邊，暮秋的雨，惆悵、傷懷，讓人大發(fā)蓮花盛開的勝景已逝，蓮蓬飽滿的秋實已遠(yuǎn)的感慨;溪流旁，深冬的雨，冷清、消瘦、寒意襲人，心頭驟生尋找溫暖的愿望!只有在靈境廬觀雨，才是一道美麗的風(fēng)景，一種快樂的享受，也是一重人生的境界……
湖南桃源 解黎晴
